矿洞深处的黑暗比黑夜更稠，周厉踩着青莲剑步掠过一片积水时，铁剑的反光在水面晃出细碎的银芒。
他如今的动作里少了些刚猛的戾气，多了分圆润缓和。
在劈砍的瞬间总留着半分余地，像拉满的弓弦突然收力，让剑风在触及虫甲前拐出个刁钻的弧度。
“老登让在实战里把弹弓加进去，也太难了吧。”他低声自语，腕间的弹弓“咔”地弹开，弓弦上早缠着团黄符。
三只蟑螂从头顶坠落时，他没直接挥剑，借着转身的势将符弹甩出去，符纸在半空炸开团火星，惊得虫群撞成一团，恰好撞进他随后划出的剑圈里。
此时的周厉已经没了刚上山时形容枯槁，皮包骨的形象。
矿洞里的污秽气体和灵蕴子不断的“灵药”，好像真的击破了他身体的束缚。
整个人像是充了些气，还有些瘦削，至少像个正常人了，只是偏瘦而已。
身体的线条里已经丰满起来，眼窝不再深陷，只是瞳孔深处偶尔闪过的冷光，让他不那么像正常人。
昨晚跟家里打视频时，母亲盯着屏幕直抹泪：“儿子壮实了不少，在山上吃得好睡得好吗？”他笑着说练武强身健体，挂了电话却摸着腕间的弹弓发呆，该回家了。
周厉刚用剑脊磕飞迎面扑来的银线蜈，腕间的弹弓还没来得及收回，就听见身后传来灵蕴子压得极低的声音：“别动。”
他立即停下，铁剑停在半空，余光瞥见老头不知何时贴在岩壁阴影里，灰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灵蕴子的手指往矿洞深处某个方向点了点，那里的黑暗比别处更沉，隐约有气流带着铁锈味涌出来，是通风井的方向。
“三个活物，应该是从几里外的通风井进来的。”灵蕴子的声音像块冰，“透着股邪劲儿，背着家伙，似乎还带着血腥气。”
周厉的心跳提速。他慢慢收回弹弓，指尖摸到剑柄上的防滑纹，这才想起老头今早进洞时塞给他的火符，当时只当是寻常防备，现在想来，老头怕是早察觉了不对劲。
“不像矿耗子。”灵蕴子往他身边凑了半尺，气息拂过耳畔，“通风井坡度陡峭，年久失修，水泥梯步损坏殆尽，他们走得那么顺，像是熟路。”
话音刚落，岔口方向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像是有人踢到了地上的碎石。周厉下意识地想冲过去，却被灵蕴子一把按住肩膀，差点给他拽个跟头。
“急什么？”老头的声音里充满让他安心的魔力，“听动静，他们往跟深处去了。”
矿洞深处的岔路比想象中更曲折，周厉刚迈出脚步就被灵蕴子拽着后领往阴影里躲。
“嘘~”老头的手指按在他唇上，另一只手往前方十米外的空地指去。
那里的地面被人刻意平整过，几块锈迹斑斑的钢板拼出个不规则的平台，上面铺着块发黑的帆布，帆布边缘渗着暗红色的黏液，在头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。
三个黑袍人正围着平台忙碌，动作麻利的不像是第一次，其中一个正从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。
那东西裹在塑料袋里，形状椭圆，隐约能看出是团带着血丝的脏器。
“新搭的台子。”灵蕴子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，“钢板是从废弃掘进面拆的，水泥还没干透。”
他往周厉手里塞了片柳叶，“擦擦眼睛再看。”
周厉将柳叶在舌尖抿湿，贴在眼皮上。再睁眼时，那团脏器上浮着层淡淡的青雾，雾气里隐约映出个小小的影子，像是个蜷缩的孩童。
他胃里猛地一阵翻涌，握着铁剑的手瞬间绷紧，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。
“是心。”灵蕴子的声音冷得像洞底的冰，“看大小，顶多七岁。”
领头的黑袍人开始吟唱，调子古怪得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。其中一个抓起那团脏器，往钢板拼的台子上按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钢板的缝隙往下淌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周厉的呼吸骤然粗重。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，矿洞里的阴冷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，心里压抑的杀火猛地窜起，烧得他眼眶发烫。
刚才练剑时的圆融、灵蕴子教的“守中”，此刻全被这团猩红碾碎。他只想冲上去，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杀意。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。
“别动。”灵蕴子的手按在他后颈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，“忘了道爷怎么教你的？”
“他们杀了孩子！”周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，带着股血腥味，“这种东西，留着干什么？”
他的手腕已经开始发力，铁剑的剑尖在黑暗里微微颤抖，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。
“你现在冲出去，跟莽夫有什么区别？”灵蕴子加重语气，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，“光杀了他们没用，冷静点动动脑子。”
他往平台边缘指了指，那里扔着个小小的书包，印着卡通图案，边角已经磨破，“他们是什么来历，还有没有同伙，还有没有别的孩子被抓？”
周厉停下了。柳叶贴着眼皮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。他看见那书包上的字迹，就是那个破败小镇实验小学，离这矿洞足有五十里地。
“这种邪祭，讲究‘活取’。”灵蕴子的声音低得像叹息，“可能还有孩子活着，这帮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。”
黑袍人已经开始用脏器在钢板上画符，暗红色的纹路扭曲着，像一条条蠕动的血虫。
周厉的铁剑几乎要出鞘，腕间的弹弓却硌得他生疼。
灵蕴子的话钻进耳朵里，落到心头，滚烫的杀意下他却不得不冷静。
“道爷也想动手，效率肯定比你高。”灵蕴子从怀里摸出张黄符，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符上画了道闪电，“得找到剩下的孩子，得把这窝东西连根拔了。要杀就杀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”
他拍了拍周厉的后背，力道深沉，将他的躁动拍下，“做事要动脑，不要顾头不顾腚。”
周厉深吸一口气，胸腔里的火气像是被这口气压住了些，却依旧在喉咙里翻滚。
他慢慢收回铁剑，指尖在剑柄上磨出沙沙的声响，腕间的弹弓“咔”地收起，乌木贴在皮肤上，压抑着心头的疯狂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他问，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戾气，也多了分克制。
灵蕴子将血符折成三角形，塞进他手里：“先看看，看看这帮杀才要做什么妖。”